問號小姐

認識她的人，都叫她「問號小姐」。


她是一個網誌的主人，網誌的名稱為「十萬個為什麼」，開始了不久便登上了人氣排行榜，後來更一直高踞榜首之位；她每天都更新，從不間斷；她的部落格沒有相片，沒有插圖，沒有精美製作的背景和動畫，就只是黑和白的世界；她寫的內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，經濟社會時裝飲食，都無所不談，但是，最引人注目的，是她在每篇文章的最後，都會加插一句毫不相關的問題，但問號小姐從不會留下自己的見解；這些問題，沒有標準答案，卻也不容易回答；誠如她言：請好好思索。

她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，在個人照片，只是放著一張問號的圖片；然而，她的文字和她的問題，偶爾也會吸引到好些陌生的網友電郵作討論，她亦很樂意跟他們作文字上的交流；最有趣的一個地方是，這些網友都不約而同地在上款稱她為－－「問號小姐」。

一天，她又收到一個陌生網友的電郵；電郵的標題教她偷笑了一下－－「為什麼要問為什麼？」她開啟了郵件，心裡暗想：姑且看一下你有什麼高見。

「問號小姐，

請恕我冒昧寄電郵給你。看了你的網誌也好一段時間，先由衷的告訴你我很欣賞你的文章；然而每天在看，都見你像設下擂台般留下一道問題，引起網友們的激烈討論，我就感到納悶。我不明白，為什麼要問為什麼咧；人生匆匆，我們可以掌握的有限，特別是在人性情感方面，有需要每事都打爛沙盤問到篤嗎？留一點模糊感，容許自己有想像的空間，可能會比知道殘酷的現實過得開心一點寬容一點。

Ｓ上」

她看後著實覺得有趣，就給Ｓ回了電郵；一來一回，談的也愈來愈多；原來Ｓ是個男的，他樂觀，但也消極；他抱著的宗旨是「隨心就好」，所以他從不多問，從不強求，他相信要得到的無論如何也會來到，要知道的也無論如何都會被揭穿；假如殘忍的一刻真的會來，他不希望是親手把自己推上刑場的人。

不久，問號小姐和Ｓ便從虛擬世界走到真實世界相識，問號小姐的真正身份教Ｓ驚訝：原來問號小姐是個漂亮女生，她爽朗，但也嫵媚；她不是只會上網的宅女，而且對身邊的事和做人都很有自己一套看法。對於小她五歲的Ｓ，問號小姐的成熟彷彿給他問拓了新世界；跟她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如沐春風，而很快他們也做著如情侶般的事：約會，親咀，做愛；雖然沒有正式弄清這段關係，但Ｓ認為自己跟問號小姐已是一對；他對問號小姐的感覺很強烈，認識的時間不長，可是Ｓ的愛之深卻教他自己詫異；奇怪的事，問號小姐總是若即若離；他們會做愛，但問號小姐從不牽他的手；他們會討論人生觀，但問號小姐也從不透露自己的過去；Ｓ提醒過自己要懂得抽離，但他投放的情感愈多，他就想擁有更多；他一直抑制住自己，可恨的是每每見到問號小姐他都變得束手無策，他就是抵擋不了她；然後，惡性循環。

終於，Ｓ忍不住，在電話中跟問號小姐說：「我們可以確認一下彼此的關係嗎？在你心目中，我是否你的男友？為什麼你總是愛理不理？」

問號小姐沒有作答，傳來一陣沈默，她心裡暗忖：怎麼都是一式一樣的問題？

最後，問號小姐拋下了一句：「我的人生，是個沒有答案的人生」，便掛線了。

Ｓ拿著話筒良久沒有放下，電話只有「嘟嘟」的聲音；他呆掉了；腦中是一連串的問號；後來Ｓ嘗試再找問號小姐，但她的電話號碼已被取消，她有心要跟他斷絕聯絡，Ｓ不甘心，不停地問自己，為什麼，為什麼？

接著的日子，他每天都在問號小姐的網誌上留言；他化名為「答案先生」，努力回答著問號小姐留下的提問，為的，是希望得到她小小的注意，可是，問號小姐就是一直沒回覆。

問號小姐的網誌有好一陣子沒有更新，直至個多月後的某天，問號小姐打了以下的日誌：

「有人問過我，為什麼要問為什麼，每天在提問，不累嗎；

我會說，我只是有問問題的興趣，就是沒有給答案的打算；問個問題有多難？相反，要認真思考，決定，然後作答，卻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堅定；

一直以來，都有不少人問過我一條相同的問題，最後我都選擇以逃避收場；我知道自己的不好，但我未有回答的準備，說什麼都是徙然，唯有一走了之，以問號給對方作答案；

今天，我終於留下了真正的答案；原來，可以好肯定地說出自己的選擇，感覺很實在；

衷心多謝和對不起所有向我提問過但沒有得到回覆的人；請釋懷。

問題遊戲來到這裡，也該告一段落；問號小姐也不再是問號小姐了。

再見。」

閱畢後，Ｓ無言；他無奈，他黯然，但他也恍然大悟了。

-----finished on 2010022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