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指一算,菁宜來香港已經有五年光景了。
當初一個在杭州種茶的農村姑娘,因為姑媽的關係而認識了富有的契爺。契爺是香港人,五十來歲,相對於當時只是二十開外的菁宜來說,契爺比她爸還要老。聽姑媽說,契爺在香港是做生意的,家財萬貫。菁宜沒有求真的知識,對她來說,香港就等於繁榮,香港人就等於發達;那時中國才剛開放,對杭州以外的東西,菁宜甚麼也不懂;姑媽是她們家中唯一老早就到了香港發展的人,還好姑媽很顧家,三不五時就會大包小包的回鄉探望他們。在菁宜眼中,姑媽比誰都知得多,姑媽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理;每次她聽著姑媽說著香港的一事一物時,總是十分嚮往。
有次姑媽又再回鄉探親,同行的還有契爺。一見面,姑媽跟契爺交頭接耳了一陣子後,她便很熱情地叫把菁宜介紹給他。姑媽說,契爺早年喪妻,一直膝下猶空,總想找個兒女陪陪自己,所以便想把菁宜上契給他,可以的話,更希望菁宜可以到香港陪他老人家。菁宜的父母都是沒受過教育的農民,一直捱苦,當聽到女兒有機會到香港去,沒有考慮就直接替菁宜答允了--反正菁宜留在杭州,最後也只不過是嫁個差不多窮的同鄉,那倒不如去香港碰運氣。不過姑媽說,契父女的關係並不能令契爺把菁宜安排到香港去,唯一可行的就是夫妻關係。「只是名義上和手續上的銜頭吧!」姑媽說。就這樣,廿多歲的菁宜就胡里胡塗地跟比她大廿多年的契爺註冊了。
很快地菁宜就被安排到香港去。姑媽沒騙她,契爺的確很富裕,每天都有山珍海錯。姑媽跟她說,要好好照顧契爺,契爺愈喜歡她,她的生活就過得愈好。可是,契爺要求菁宜對他好的方法,似乎跟一般契父女的有很大分別;或者應該說,契爺根本就要求菁宜跟他作夫妻之事。菁宜起初不答應,每次契爺想跟她親熱都十分抗拒;畢竟她原來是個未嫁人的小姑娘,要她跟一個比她大二十多年的人作這樣的事,她著實接受不了。可是,每次契爺都會對她發很大的脾氣,甚至掌摑她;連姑媽也勸告她說要好好聽話時,菁宜一時間崩潰了。她來香港,無疑是為了舒逸的生活,但她沒想過,代價會是一輩子的幸福。她在杭州其實有個心上人,她還常常幻想將來可跟他成家立室,有自己的小孩……可是,現實中,這樣的夢想快要被眼前這個老男人一手摧毀了……
菁宜還反抗了好一段日子,換來的當然是契爺一次又一次的掌摑,把她打得臉也腫了。姑媽看著也覺心痛,也天天找菁宜說教去。菁宜氣姑媽對她的出賣,她早知該知道契爺的目的;但姑媽說的也不無道理,反正都來到香港了,就再沒有回頭路,難道要一直被打死才好嗎?菁宜最後也屈服了,像妻子般服侍著契爺。契爺走東,她不敢走向西;契爺說一,她不敢說二;漸漸地,她也明白了在契爺家的生存之道--只要她討得契爺歡喜,他必不會待薄她。一年後,菁宜由不施脂粉變成了嫵媚的熟女。她常常架起一副墨鏡,比任何女星還有光采;可是墨鏡背後總是一臉冷傲,只有對著契爺的時候,她才會例行公事地擠出笑容;除此之外,她跟任何人打交道時,總是冷淡的,因為她根本不屑跟誰做朋友,因為在她眼中根本誰也不值得信任。
五年,就這樣過去了。某天晚上,契爺突然在酒店晚飯時心肌梗塞,過身了。菁宜不知道跟她每晚為他準備的豬油撈飯有沒有關係,她只需要知道她是契爺遺產的唯一繼承人,是一個有很多個零的數字。為了禮儀,菁宜為契爺安排了個體面的葬禮;在葬禮上,她依舊架著那副墨鏡,冷看靈堂內的人的虛情假意,冷對別人的閒言閒語。那晚,姑媽也有出席,裝作噓寒問暖,菁宜一句話也沒有說。
葬禮後,菁宜買了即晚的機票飛往杭州,然後再從機場坐包車到家鄉去。那晚,天很冷,車外下著毛毛細雨,窗上的冷空氣凝結成一道水氣。一身素衣的菁宜,徐徐把墨鏡脫下,然後用手抹去玻璃上的霧氣;她看著沿路的景物,想起五年前離開杭州時的每一個片段,當時的天真,當時的純樸;忽然間她從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,一個化了妝捲了長髮的她,剎那間,她認不出自己,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。返回家鄉,又怎樣呢?如姑媽所說,她根本已經回不了去,她根本已經面對不了自己的過去。
「回機場吧。」她把墨鏡再次戴上,小聲的吩咐司機說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finished at 00:00 28/2/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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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感來自從杭州回上海的旅遊巴上,經歷了極 chotic 的一天後,人又冷又累,在搖晃的車子上有一剎那奇怪的感覺。幸好抓住了,就成了以上一篇東西。
love! esp. the ending
回覆刪除thanks for reading as well as leaving me a comment, jac! yea that was the feeling i wanna write about on the coach in Hang Zhou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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